十一月中旬, 終於下雪了。

紐約城上空的陰雲憋了好幾天，終於蘊蓄了降下一場雪白的力量, 在靜謐的午夜, 悄無聲息灑下滿城的冰冷鵝毛。

寒冷的東風刮起來。

初冬的盡頭十足，這一下，足足下到早上還沒停, 斯塔克家的別墅前雪樹銀裝，十分好看。

黛茜一早起來，在家裏看雪。

這場雪真有些大，好在今天不用上學，否則也不知道要堵車堵到什麽時候。

米茜應該還在家裏睡懶覺, 黛茜卻要早早地起來，在陽臺悄悄用小手接了一片雪, 低頭用嘴巴裏呼出的熱氣焐化了, 瞧雪花變成晶瑩剔透的水珠。

雪是很幹凈的東西，從天上輕飄飄地來，來時誰也不打擾，觸碰了溫暖就離開, 同樣悄無聲息，連顏色也沒有。

也因為大雪封城, 今天溫蒂來得晚了些。

“我來了來了！”格林小姐進門的時候, 嘴巴呵出來白白的氣，一邊說話一邊摘圍巾和大衣，對著走廊道, “吃早餐了嗎？”

她事先托賈維斯跟托尼說過會晚一點兒來，其實晚一點兒來也沒關系，但她是個很守時的人，又惦記黛茜早起，要早早地吃飯，心裏過意不去，等脫了外衣，小跑著到餐廳看看。

團子已經吃上早餐，是托尼做的三明治，切開面包，把生菜芝士和番茄夾在裏頭，沒有動火，十分養生。

老父親今天也起得挺早，因為要出門。

“還要吃點兒什麽嗎？”溫蒂問，“我去煎雞蛋。”

她眼睛底下有一點兒青，仿佛昨晚沒有睡好。

托尼說不用，把裝著最後一個三明治的餐盤推到溫蒂跟前：“你來得這麽趕，應該沒有吃早餐。”

相處了這麽些年，雖然說是雇傭關系，彼此也再熟悉不過。

溫蒂坐下來吃三明治的時候，托尼就去更衣室換衣服。

做爸爸的今天是出去工作，所以不帶小孩，讓黛茜在家裏玩。

“我很快就會回來。”托尼走出來，一邊打領帶，一邊對打開電視的女兒道，“給你買一個新的玩具。”

彩虹小馬又出周邊，黛茜不知道，老父親卻清楚得很。

關註了彩虹小馬官網的這種事情，成熟穩重的大人是不會說的。

“你一定要很快回來好嗎，爸爸？”黛茜問。

她嘴裏還嚼著面包，卻靈活地從餐椅爬了下來，一路跟著爸爸出門，要去送一送他。

“如果要堆雪人，就穿得暖和一點。”托尼道，“不要把雪放在脖子裏。”

“好。”黛茜乖乖地道。

爸爸出門之後，小雛菊寶寶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。

早間新聞已經播放完了，賈維斯隨意給黛茜調個頻道，是部愛情電影，裏頭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正在月光的掩映下親親，智能管家反應迅速，很快又調走了。

“怎麽不要看？”黛茜問。

“這部電影不屬於您這個年齡層的觀眾，小姐。”賈維斯道。

可是大人親親，黛茜是看見過的。

她當然沒有見過電影接下來比較激烈的戲份，但親親是再正常不過的感情表達方式，她的爸爸跟小辣椒也是親親，史蒂芬跟克裏斯汀也是親親，雖然史蒂芬捂住她的眼睛，但她知道是在幹什麽。

“小豬動畫片在播，您要看嗎？”賈維斯問。

黛茜不要看動畫片，想起外頭下著的雪，溜下沙發，跑到落地門前去瞧一瞧，發現雪停了，很高興地去工具房裏面找她的小桶，要到外頭堆雪人。

一出大門，發現溫蒂躲在外面。

她正在講電話，神神秘秘地，用手捂住話筒，說著什麽“不是這樣”。

溫蒂聽見門響，發現是黛茜跑出來，連忙把電話掛了，轉身問：“怎麽跑出來了？”

“要堆一個雪人。”黛茜道。

團子瞧著她的臉色，輕輕地問：“你有一些不開心嗎？”

溫蒂趕快笑一笑：“我不是不開心。”

她伸手摸一摸黛茜的衣服，其實黛茜穿得已經夠厚，只是她覺著還少些什麽，去拿了小草莓圍巾來，給黛茜攏一攏脖子。

當然不能讓小孩子一個人在外邊兒玩，溫蒂穿上大衣，跟著黛茜一起在別墅外面堆雪人。

黛茜蹲下來，扒拉一堆雪，努力搓成個圓圓的小雪球，好滾成雪人的腦袋。

溫蒂也在旁邊扒拉雪。

她卻不是要做雪人，連小鏟子也用上，團子聽了一會兒動靜，生出好奇來，湊過去看，發現溫蒂正把角落裏一株植物從白雪的掩埋中解放出來。

這麽冷的天，居然還開了一朵小花。

“哇。”黛茜輕輕地道，“花很厲害。”

“它很堅強。”溫蒂道，“不在合適的時節，也一樣要綻放出美麗來。”

“溫蒂，你生氣嗎？”黛茜問。

“嗯？”溫蒂看著花，沒料到黛茜問這麽一句，轉頭來看。

“你打電話，像在生氣了。”黛茜道。

人生氣的時候，說話的音調就要提高，黛茜聽見過爸爸跟羅德打電話，說到某個很多事的議員，又在提建議要鋼鐵俠做什麽做什麽，托尼的聲音就高很多。

溫蒂想一想，搖頭道：“也不是在生氣。只是跟朋友的看法不同。”

“是很煩惱的事嗎？”黛茜問。

大人的事情，小孩子也很熱心地要幫著解決。

溫蒂在家裏經常幫助黛茜，黛茜也願意幫溫蒂解決煩惱。

溫蒂笑起來。

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，笑的時候總讓人心生溫暖。

“不是的。”她道，“我的朋友覺得我跟賈維斯談戀愛，不太合理。”

溫蒂跟賈維斯談戀愛已經有挺長時間，中間還過過周年紀念日，只是喜歡AI，在游戲裏不少見，真要認真，那就很少見。

溫蒂自己沒說什麽，周邊不讚成的目光還是不少。

賈維斯畢竟不是人。跟幻視不同，他甚至連軀體也沒有。

“玩一玩可以，認真就完蛋了。”不讚同這段關系的朋友說，“他是一段程序，哪裏來的感情？你知道‘中文房間’理論嗎？AI能夠收集和處理大量的信息，所以顯得很智能，但感情是電腦接收不了也處理不了的。”

“這個可別跟賈維斯說。”溫蒂跟黛茜咬耳朵，“他要是知道，可能會有一點難過。我不想他難過。”

“我也是不想。”黛茜道，“賈維斯是很好的。”

很多人有時候還不如一個溫暖的會講故事的AI。

賈維斯可是斯塔克家的團寵，上到托尼下到小黃人，都很喜歡他。

“因為賈維斯不能親親你，所以你的朋友不要你們一起嗎？”黛茜問。

“是的。”溫蒂道，“可他一樣能做成很多事情。他給我報稅，去年拿了一大筆退回來的稅金。”

這個技能真是非常實用了。

溫蒂有時候開車開得累了，賈維斯還能幫著開。

無人駕駛還未普及，也不確定能否完全信任，但幫著開車的是賈維斯，那就另當別論。

雖然賈維斯不能親親她，也沒有錢。

“但是我擁有的已經很多，錢也有，房子也有，車子也有。”溫蒂道，“再要一點點愛，足夠了。賈維斯覺得不能夠為我付出更多……他居然也會這麽說。”

她覺著好笑，又有些無奈：“明明是他太厲害，我要為他做什麽都不能。”

溫蒂用沾了雪的手套拍一拍臉，對黛茜道：“你想做個什麽雪人？”

黛茜和溫蒂在別墅外頭玩了一上午。

原本雪已經停了，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來，黛茜有小帽子，溫蒂沒有，不知不覺就沾了一頭的雪花。

“頭發白了，溫蒂。”黛茜道。

團子把手套摘了，要給溫蒂拍一拍頭發。

溫蒂拿出手機來照著看看：“我老了就是這個樣子。”

她很快想起什麽，熱血沸騰起來：“等我老了，賈維斯還是現在這個樣子，那我就是老牛吃嫩草了。”

簡直賺得盆滿缽滿，誰還能有這樣好的福氣。

“那也等於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。”溫蒂道，“能每一天都在一起，那就很好。”

嫩草賈維斯似乎對發生在外頭的溫蒂和黛茜的對話一無所知，溫蒂回到別墅裏工作，他默默瞧著，偶爾跟溫蒂說說話。

那輕柔的、咬字清晰的金屬音，養得耳朵酥酥。

“你今天怎麽了？”溫蒂問，“好像有點愛撒嬌。”

“我沒有的。”賈維斯道。

“是嗎？”溫蒂解開圍裙，有點疑惑，“你一要撒嬌，就會讀莎士比亞，今天已經讀了兩章了。”

“我還是想好好學習。”賈維斯道。

他坐擁那樣龐大的資料庫，盡知天下事，卻總想從現有的一切言語裏，窺知人類愛情的真正模樣。

“愛又不在這裏。”溫蒂指一指腦袋。

她再一指心，“在這裏。”

“我想也是。”賈維斯道，“看書的時候，我並沒有什麽感覺，溫蒂。唯獨感覺到類似‘愛’的存在，是在……”

“在什麽？”溫蒂問。

“在看著你的時候。”賈維斯道。

溫蒂臉一紅。

她隨即發現黛茜站在廚房門口，臉頓時像被捏了一把的西紅柿，爆紅。

賈維斯跟著不說話了。

“怎麽不要說話？”安靜片刻，黛茜問。

團子本來是要進來找零食吃，沒想到他們兩個躲在這裏說悄悄話。

賈維斯不愧是個高級AI，又有知識，說話又好聽，雖然似懂非懂，但黛茜看溫蒂的表情，這句話應該是很讓人開心的。

“他不好意思了。”溫蒂道。

賈維斯沈默一會兒：“我是有點不好意思，小姐。”

“還有一點開心。”他輕輕地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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